《诗海滤医》序 作者：半坡子

《诗海滤医》序

半坡子



詩者，立諸情辭，形諸意象，發攄性靈，志夫天理者也；醫者，察標求本，援證設方，扶正祛邪，全身葆命者也。以是，意者遂謂其如風馬牛，兩不相及。然詩者，心之屬也；醫者，身之屬也。夫心之所須存乎身，身之所須主乎心。其常其變，恒必同之。斯二而一，道之本也。故循流討源，迺知厥來攸自，身心亦不二焉。

吾友炎子繼明先生者，杏苑中人也，而屬意文壇；業承岐黃也，而才通詩藝。其並轡貳途而未嘗有輟，允執兩端而一貫厥中，爾來已閱四十餘祀矣。古語云：“花開花落春不管，水暖水寒魚自知。”夫人之於世，駒隙百年；而更代之言，纔一紀耳。以有爲之生論之，則炎子以四紀春秋而惟其二而一事之念，庶幾終身矣。其終始而忘乎甘苦，與夫家計之蹙，事之窮通，世之冷暖，竟未以爲意之情狀，莫不長驚乎吾心矣；而悠然而觀花開花落，等閒而知水暖水寒之進境，復莫不長羨乎吾心焉！

余嘗問於炎子：“何事乃爾也？”炎子起而援書盈座，披指而論曰：“夫藝者，道之有形者也。醫與詩之爲藝而爲道也，無須窮其究竟，即知兩系身心，矧窮之乎？是以雖有道藝之別，復有儒醫之謂。別之者，循入者也；儒醫者，大醫也。夫大醫之爲醫也，取法乎上，是不離三才，而以心與人爲務者也。至其中下，則唯求諸身耳。故不別而別，別而不別。其要者，法與意也。是以古之宿儒，莫不深明醫道；而古之良醫，亦莫不通會詩心。故白香山《得錢舍人書問眼疾》詩云：‘唯得君書勝得藥，開緘未讀眼先明。’薛一瓢亦並撰《詩話》，且顧謂隨園曰：‘我之醫如君之詩，能以神行，所謂人在屋中，我來天外是也。’皆其例焉。然則身心不二，文醫亦不二，可知矣。余於醫與詩也，亦嘗謂其無涉。及夫初會其意，則瞿然而驚，喟然而歎者久之！遂以涉夫岐黃之雅詩爲事而博采廣蒐，肇遠乎《葩經》，期迄乎清季，兼細大而不捐，爲條分而縷析，冀有以融夫詩道與岐黃家言，發隱就明，有裨於世耳。是余之所以未遑他顧，窮乎末智而作爲《詩海濾醫》者也。余自知詩心難會，醫道難窮，而一以貫之，又難之難者也，故有望先生之斤正焉！”

嗚呼！吾何人也，敢正夫炎子兩全之作？吾於炎子也，惟羨然而慚，喟然而稱矣！隨園先生嘗曰：“素位而行學，孰大於是？而何必舍之以他求？”老君曰：“保此道者，不欲盈。夫唯不盈，故能蔽而新成。”炎子於其事也，心如斯而躬行之，若融融然而會心頤興，著作日豐，宜乎哉！而其新成之《詩海濾醫》，尤卓爾其選者也。是書也，鉤沉岐黃於雅詩，冠夫詩雅於岐黃，曰詩道乎？曰岐黃乎？誠詩而岐黃，岐黃而詩者也。夫二而一者，其是之謂乎？《詩》云：“瞻彼淇澳，菉竹猗猗。有斐君子，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。瑟兮僩兮，赫兮喧兮！有斐君子，終不可諼兮！” 《堯典》曰：“克明峻德。” 古人論夫布衣君子曰：“被褐而懷玉。”如斯之語者，咸炎子繼明先生之謂乎？夫人之常謂世無賢哲也，有炎子矣，尚復強爲之言乎？則炎子者，又宜乎世之取則焉。

是爲序。

歲次丁亥榴月既望於古都長安